新歷4年2月19日下午，艾利工業區附近的人工河畔，春寒料峭。

摩恩穿著厚厚的呢子長袍，坐在河畔荒野中的一塊大石頭上，呆呆地看著遠處拖拉機開荒的景象。

魔能拖拉機前的巨大推鏟所到之處，荒草、巖石和荊棘全被一一推平，而拖在後面的寬大犁盤又將堅硬的泥土翻開，露出底下的黑色土壤。

拖拉機從河畔徑直往南，深入荒地七百多米後折返回來，停在河畔的土路旁。兩個工人合力將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子拽上拖拉機，不一會兒又提著空袋子跳了下來。駕駛拖拉機的工人探頭和他們閑聊了幾句，又操縱著這臺龐然大物調頭往更深的荒地開去。

自從幾個月前，迷霧化工學院整體搬遷到艾利工業園附近後，摩恩只要一有空，就會讓露娜攙著他來看開荒，一看就是一個下午，直到現在也樂此不疲。

“你說，那些袋子裏的東西就這樣灑在泥地裏，真能管用嗎？”露娜站在摩恩身後，語氣中帶著一絲好奇。
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摩恩微微搖頭。一直以來，他都對老師持有深深的崇拜，這種崇拜在看到魔能拖拉機令人嘆服的開荒效率後變得更加徹底。

可即便如此，他還是沒法回答露娜的問題。那些從空氣、從礦石中提煉出來的小顆粒，真的能夠讓小麥長得更高，結出更多果實？摩恩確實不知道，或者說，他很難相信。

氮氣和氫氣在高溫高壓下，由磁鐵礦粉催化產生的刺鼻液體是氨水，氨水與二氧化碳反應生成尿素（老師說這是一種最簡單的有機物）；

艾利鐵礦伴生的藍鐵礦石粉碎後用淡鹽酸分解合成過磷酸鈣；

含鉀鹽礦溶於熱水，降溫後析出氯化鉀晶體……

所有這些制取過程包括化學反應，摩恩都清清楚楚，但他就是不能理解，為什麽氮、磷、鉀這三樣簡簡單單的元素可以令農作物增產。

正這樣想著，河畔突然響起兩個孩子的嬉笑聲。

摩恩扭頭照著那邊看去，眼神中滿是溫柔。

那是他和露娜的一雙兒女，兒子喬伊已經九歲，女兒伊莉娜也已經六歲，兩人正沿著河岸朝這邊跑來，手裏各自拽著一把早春盛開的野花。

摩恩看著孩子們臉上陽光般燦爛的笑容，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的童年，想起因為饑餓而死去的姐姐，想起父母把他送去托孤所時，眼中泛著的淚花。

“不知道戰爭有沒有波及尤克裏公國……”摩恩輕聲說道。

“是啊……”露娜也低聲附和著，“不知道珀遜和尼斯還太不太平。”

……

新歷4年3月2日，艾利造船廠歷時兩年多生產的第一艘客貨兩用商船“希望”號下水。

這艘排水量一千四百多噸的大鐵船，裝載了二十臺艾利機械廠出產的鏈式拖拉機，在數千人的歡送隊伍中出發，從艾利水庫沿伊莎河轉波爾河駛向帝國南方。

希望號商船尾部的客艙分為三層，甲板下的經濟艙有二十個艙室，甲板上的兩層分別為商務艙和頭等艙，商務艙十二個艙室，頭等艙則是一個套房。

這艘魔能動力商船的首航極富象征意義，唐納自然當仁不讓地占據了擁有三個套間的頭等艙。

與他同行的，除了六十幾位從艾利工業區去往博格自行車廠（韋斯利名下）的魔法焊接工人以外，還有時常往返於艾利和科恩納斯之間的北方銀行行長，前霧城管事，葛朗臺。

不得不說，唐納之所以招募葛朗臺為北方銀行行長，不單單是看中他曾將霧城管得井井有條，更重要的是他這個有著“守財奴”意味的名字。

而葛朗臺上任之後的表現，也沒有令唐納失望。相比唐納自己，這個凡事都講究規矩的家夥，顯然更具備一個銀行家的特質。只不過，他對現代商業銀行的運作，一無所知。

好吧，唐納自己也不知道如何運作一個銀行。他只能通過一些關於銀行運作的基本常識，加上智腦的輔助推演，才能將整個銀行系統一點一點的建立起來。

3月6日清晨，希望號駛入科恩納斯，引起了沿岸居民的圍觀。在這之前，人們還從來沒有見過無需風帆和纖夫就能在波爾河逆流而上的船只。更何況，希望號是一艘鐵船，這一點即使站在波爾河岸邊，也能看得清清楚楚。

至於船上裝載的拖拉機，見多識廣的帝都居民們倒是已經在《科恩納斯觀察報》上見過，還知道這樣一臺拖拉機，售價達到三千多費元（北方銀行和皇家銀行發行的統一貨幣）。同樣這點錢，足以在帝都買上一棟大宅。

一番熱鬧之後，唐納從皇家碼頭登岸，徑直去往異國館。和他一同下船的，還有葛朗臺以及幾十名魔法焊工。葛朗臺坐馬車去科恩納斯上城區的北方銀行總部；魔法焊工們則被韋斯利安排在碼頭的自行車廠管事接走。

充滿東方韻味的異國館院子裏，唐納剛剛坐下沒多久，就見到了聞訊趕來的默克爾首相。

從上午到傍晚，默克爾一直在向唐納講述帝國形勢，並且詢問他的意見。

帝國水利部試圖在南方推動水利建設，但是被眾多封地貴族阻擾，因為他們覺得修建水庫和運河占了他們的土地，獲益的卻是下游。

新政施行後的第一次人口普查結果已經出來，因為民間普遍認為這次普查可能與魔金發放有關，瞞報人口的現象大為減少，普查結果令人驚訝。整個帝國竟然有一千七百多萬人口，其中逾五分之四生活在南方，單單特裏斯行省就有三百多萬人口。

與唐納的預期相仿，北方三省總人口已經達到六十六萬，除卻多年前從五大北落城市招攬過來的八萬勞工以外，人口增長的主要原因是生育率，這一點從北方三省學齡兒童比例居整個帝國之首就能看出。

從新歷2年開始，帝國稅收已經從單一的糧食稅轉為貨幣與糧食並行，截止新歷3年年底，糧食稅總數達到59萬噸（帝國小麥總產量五百多萬噸，新政在農業上奉行是十一稅），貨幣稅十一萬費元，大部分來自幾家新開業的工廠。

唐納因為承諾每年為帝國水利部免費提供兩百臺拖拉機，故而他名下的北方集團和銀行不在征稅範圍之內——假如把兩百臺魔能拖拉機折算成貨幣的話，數字高達七十多萬費元，遠比他需要繳納的稅金要高。

總數59萬噸糧食，除去支付給行政和教職人員的薪水外，剩下的27萬噸被唐納以市價買下，用於同極北之國交易秘境金屬以及少量魔晶。

反過來，唐納又以艾利工業園出產的各種機械，把購買糧食的費用掙了回來。

實際上，雖然糧食占有極高的戰略地位，可是新出現的機械產品卻因為稀缺性，擁有遠比糧食更高的售價。

新政施行前，小麥價格大約在一百公斤九枚金幣左右，現在，這個價格已經跌到七枚，以費元同金幣一兌十的比例，一頓小麥也不過7費元，而一臺拖拉機的售價，竟然高達3700費元。

也就是說，一臺拖拉機相當於五千多噸小麥的售價，這顯然是不合理的。

而造成這個不合理現象的原因，並不在於唐納，而是因為霧城工廠出產的鏈式拖拉機，經過美帝奇家族轉運，售價就是這個數字。

唐納采取同樣的定價，是為了不和霧城工廠打價格戰，然而，這種隱忍和退讓，卻使得費蒙帝國農業生產效率的提升速度大大降低。

原因很簡單，對於費蒙帝國的絕大多數貴族來說，腦子壞掉了也不會考慮用這些農業機械代替廉價的農夫。事實上，美帝奇家族之所謂能夠以這麽高的價格出口魔能機械，是因為這些機器太過新奇，購買者大多抱著嘗鮮的想法。

想到這裏，唐納突然打斷默克爾的話。

“默克爾先生，從新政施行之日起，女皇就不再擁有封地支配權，既然那些大貴族占著土地不肯搞水利建設，我們就想辦法從他們手上購買好了，至於要花多少錢，你可以讓議員們出面去跟他們談……”

“可國會哪來這麽多錢？”默克爾皺眉道。

“北方集團可以向國會提供無息貸款，形式上可以是費元，也可以是金幣或者魔晶。”唐納道：“當然，這個計劃正式啟動時，國會不妨先把那些運河下游荒地買下來，等到水利貫通後，這些荒地自然會升值，到時候不管是出售還是劃為國有，任憑國會決定。”

“這真是太好了，”默克爾興奮地摩擦著手掌，“唐納，這下你真的幫了我大忙了！”

“還有，我決定下調魔能拖拉機的售價……”唐納摸索著下巴，緩緩說道：“下調至現有價格的十分之一，也就是370費元一臺。”

假如說默克爾剛剛還只是高興的話，現在的情緒則是莫名震驚。

“你說的是真的？”默克爾瞪著眼睛，“370費元一臺魔能拖拉機？”

“你沒有聽錯，”唐納確認道：“包括四月即將下線的魔能挖掘機，也是這個價格。”

唐納說到這裏，突然意識到，最初為了方便大宗交易而設置的特區幣貨幣價值，似乎定的有些太高了。

可轉念一想，美元和英鎊最初問世時，幣值不也一樣很高嘛。

為了鼓勵經濟法陣，唐納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奉行適度的通脹政策，也就是說，只要時間夠長，幣值過高的問題總會慢慢解決。

而有北方工業集團和費蒙皇室同時背書的情況下，沒有哪一種貨幣可以影響到費元在赫爾斯大陸的地位——事實上，費蒙國民們只花了三年多時間就已經普遍接受費元紙鈔，正是出於同樣的原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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